东厂观察笔记 第144节(2/2)

殿外天光渐隐，大雪在呼啸的雪风里肆意窜。

——

贞宁帝仰面笑了一声，忽然转了话。

贞宁帝顿了顿：“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？”

“明白就好……”

贞宁帝低看向他，“朕的陵寝还没有封石，带你去，朕不放心……怎么的，你也得伺候朕升天，看着他们给朕议谥，论……”

何怡贤稍稍抬起脖，“主啊，老知，这段时日主病着，老错很多事，惹主不快，就算被打死，也是该的。”

他伏应。

杨婉留合玉在房服侍，自己一个人来，拢着氅衣往偏殿走。

这个问题看起来是不需要回答的。

毕竟这两个人已经用“主”的份相了几十年了。

贞宁帝不知何生的力气，竟自己端起了茶盏，低了一。

李鱼站在月台上，忽然听见殿传来一声孱弱的笑声。

“呵……”

“哭什么，朕还没死。”

在一个婢上，谋求被贴照顾的心安。

案前握笔的人是一个弥留之际的君王。

承乾中，易琅还裹着一床大毯，趴在书案上睡觉。

“主……主啊……您赏婢一绳，婢跟主去。”

他杖伤未愈合，匍匐得久了，便浑颤抖，额上豆大的冷汗染了巾帽的发。

宋云轻这一日恰好不当值，便拿了绒线过来，和陈人一教杨婉活儿。

杨婉一直心绪不宁。

他靠在李秉笔怀里，血吐了几个字——主……不行了……

在除了主二人之外，无人旁观的养心殿，大明历史上最大的一个谜被逐渐压来的积雪云罩得透不一丝光。

他究竟有没有落笔，笔又写了些什么容？

他试着清了清嗓，平声：“大伴儿，朕没让你请罪，朕是在问你，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？”

第127章 还君故衫（七） 主……不行了。……

接着又传来什么东西在地上动的声音，细听之，又好像是人在动。

在贞宁帝养病期间，无论是服侍的人还是贞宁帝自己都穿着单薄柔的常衣，此时炭气熏烤，焚香蒸煮，室氤氲的汽，带着人上发的淡淡腥味，令何怡贤有些想发呕。

当成什么？

“老……一直把自己当陛的婢……”

怡贤塌了肩膀，匍匐在地直不起。

李鱼在李秉笔边仰起，看见何怡贤连带爬地奔来，一扑倒在月台上，司礼监的人忙糟糟地围上去将他扶起来，却见他衣衫上全是灰尘，额上，手臂上，膝盖上布满淤青。

何怡贤声泪俱，“婢明白……婢什么都明白。”

温的茶丝丝缕缕地浸到他的疮上，但他不疼，甚至还觉得有些清凉。

朱砂墨，毫湖笔，端地砚，一炉得散不开的案上香……

贞宁帝说着，用脚抬起何怡贤的，“起来，给朕研墨，朕要写……立储的旨意。”

贞宁帝提声：“朕少年时，有很多话不能跟辅臣讲，都跟大伴儿讲了。后来朕掌政，大伴儿还是朕边最知心的人，如今……”

“大伴儿啊……你也舍不得朕吧。”

雪声之间，全无从知晓。

侍立在旁的太医听得愣了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，纷纷提起官袍朝养心殿奔去。

但有趣的是，皇帝此时这样问他，并不是于一个上位者对卑贱之人的践踏本能，而是谋求心安。

这日是贞宁十四年十二月初三，史料记载的贞宁帝驾崩的时间，有几个说法，一说是在贞宁十四年十二月初四，一说是在贞宁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七，还有一说在十二月十日。

这一声“舍不得”里带着叹息，何怡贤满的骨像顿时被走了一般，整个人几乎在了皇帝脚边，顾不得御前不能悲，耸着肩膀哽咽了声，衰老朽烂的骨节顺着他的耸动咔咔作响，涎落地，牵粘腻的丝，他想要用手去抹，却本动不了。

一张生宣在紫檀木的御案上铺开。

皇帝未必明白自己发问真意，何怡贤就更想不到这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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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不去的大雪天，六的人都只能闷在，然的因为皇帝病重，各都关着门，不敢有任何耍事。

一首不辩文字的童谣被何怡贤断断续续的唱起，唱到一半陡然停了，殿一时无声，只剩灯火明明灭灭。突然，门前传来一声凄惨的悲鸣声。雪风一穿了整条门廊，众的衣服猛地被向一个方向，廊中所有门窗木骨皆在瑟瑟颤抖。

李秉笔唤了他一声“老祖宗”，谁知他猛地呕了一血，吓得几个小侍都了。

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