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太太看见她们汇的神,提起神来,睛转到玉漏上,“我当初就说,你是个伶俐孩。”
玉漏笑了笑,“太太过奖了,我哪里敢当。”
桂太太久久望着她,笑了声。再聪明伶俐,也都是笼里的人。玉漏仿佛看懂了她那笑似的,忽然心里就不和池镜生气了,和他是在一个笼里,要相依为命的。
从这屋里来,玉漏又给老太太叫了去,问她桂太太的况。她这一月因为坐月,不理家事,像是避到一个世外桃源里。可是知,了月还是那样,人只要活着就是一场战争,不是和旁人斗就是和自己斗,没有一劳永逸的事。
老太太到底对桂太太有些不放心,唯恐她死灰复燃,所以十分挂心她的,不过从没亲自去瞧过,免得阖家以为她是宽宥了桂太太。偏要给他们知,不过是给金铃面,犯不着认真待她。所以阖府上也会看脸,没人赶着往桂太太那去奉承,还和先前一样冷着她。
玉漏照实讲:“我看桂太太神不大对,老是问太太,像是不记得太太殁了的事,别的事又记得清楚。”叹息是叹息了两声,不过心里十分木然,说起来也没有对桂太太有怜悯,还是觉得不关她的事。
人家说了母亲的人心会不自觉地变一些,她倒没有。她庆幸没有,很难接受在自己上发生什么“好”的变化,因为知亘古的理,人善被人欺。
“她那是亡齿寒。”老太太可以放心了 ,不留神溜句心里话,防备似的瞄了玉漏一。而后又问:“大也在那里?”
玉漏全作没听见,“在呢,特地叫我去就是为商议仙哥满月酒的事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太太是说照着大爷他们兄弟几个的旧例,大也是这意思。”
“照旧例办原也不错,只是你的意思呢?你是仙哥的娘,娘的,总是想给自己儿多一。”
玉漏仍然保持谨慎,“小孩家,就怕福气太大受不住。”
老太太这一向还怕她恃而骄,仗着生个曾孙就要轻傲起来,好在她永远不叫她失望。她老人家一兴,吩咐丁柔到私库里,赏了仙哥好些好东西,小孩哪里用得上,还不是嘉奖母亲的。
玉漏看着那几件价值不菲的古董,心一阵喜。
园里碰见池镜,老远看见他站在那垂丝海棠底踱步,玉漏额上那颗挤破的痘忽然尖锐地疼了,却已经不怪他了。想想也真是好笑,为这芝麻绿豆的事,竟然一个晌午不同他说话。
到底是他先忍不住,反剪着手走过来,打发抱古董的丫先走,特地在玉漏左右绕来绕去瞅她脸,嘴却,“屋里看书看得闷了,来走走。”
玉漏一看来,很不留面:“我又没有问你。”
却在对望间,两个人皆笑了。
有阵风来,他忽然拉开氅衣,将她裹在怀里,故意大惊小怪:“还有两天才足月呢,可别落病!”
是在笑话她和丫们素日里的小题大 ,他常常嘴上抱怨她过于惜命,但又盯着她不留神的地方。玉漏的脸贴在他膛里,听见了砰砰的心声,忽然想起来,他回来这几天,她从没问过他考试考得如何。
风得益发大,池镜用胳膊圈着她往回走,黄昏的天里,像是两个依偎着冒雨前的人。
玉漏仰起脸看见他的,目光不觉有些恋恋的,“你怎么不想着给我拿件衣裳来?”
他想到了,故意不拿,这样可以不怕人笑光明正大拥着她在园里走。他嗤笑,“这几缕风真的不病你,你不必惜自己惜成这样,想千年万年活着,不如去王八。”